直到沈溪谈完“生意”,玉娘才姗姗来迟,可惜玉娘是独自前来,沈溪并没有见到锦衣卫和五城兵马司的人,也未见到江栎唯。
“人可是没来?”玉娘看到沈溪和周胖子平安无事,稍稍松了口气,但她又不确定对方是否派人到来。
沈溪本以为自己是在刘大夏的眼线紧盯之下完成接洽,听到玉娘那不含虚伪的言语,方知只是他一厢情愿,或者朝廷那边根本不在乎他这样一个小角色的死活,对于他所制定的计划并不上心。
“人已经来过了,谈完事情便回去,相约两日后缴纳订银。”沈溪将大致情况介绍了一遍。
玉娘颇为惊讶:“如此顺利?”
对玉娘来说,事情顺利得近乎不可思议,她最初得知沈溪所定的计划后,一直觉得漏洞甚多,诸如贼人不来接洽该如何,又或者在暗中出阴招又当如何……她想得太多,反倒失去了一颗平常心。
周胖子笑着回道:“玉当家不知,七公子做事一点儿都不拖泥带水,经过与对方商讨,最终敲定了价格。不得不承认,七公子若不做学问,经商也绝对是一把好手,或许做到沈万三那种地步也不是不可能。”
这番话不但是恭维,也道出一个事实,沈溪不但在做学问上有领先几百年的讯息优势,在经商上也有足够灵活的头脑,知道如何利用规则来赚钱。不过眼下所有的规则,都围绕朝廷转,只要官府一句话,再大的商人连个屁都不是,就好似他周胖子,家大业大,仍旧要夹着尾巴做人。
玉娘听到后心里非常安慰,点头道:“时候不早了,周当家请回吧,在下先送七公子回府。”
周胖子刚才没把礼单给沈溪参详。正想跟沈溪多聊几句,眼下要走,竟然有几分不舍。
但沈溪明天就要参加殿试,没时间跟周胖子废话。与玉娘一起下楼,乘坐马车而去。
马车上,玉娘脸色多有担心:“真怕沈公子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奴家可真是百死难以谢罪。”
沈溪不知玉娘这话到底有几分发自由衷,笑了笑道:“玉娘太客气了。”
心里却在想。要不是你,我也不会牵涉进这府库盗粮案,不过既然是为朝廷做事,事成之后肯定有奖赏,就算不能完成,最少也能得到刘大夏的赏识,或许对日后仕途有所助益。
……
……
弘治十二年,三月十五。
天还没亮,沈溪就匆忙起来收拾,这天是贡士进宫参加殿试的日子。也是他第一次有机会踏足金銮殿。
沈溪往紫禁城去并非一两次,但明朝皇宫规模,较之后世故宫远有不及,但中轴建筑却是一脉相承。
这天黎明时分,参加殿试的三百名新晋贡士已然立于承天门外。
承天们即**,这里对沈溪来说更不陌生。
殿试读卷官一共十四人立于左,三百名贡士则分三列立于右。
作为己未科礼部会试会元,沈溪位于三列中左首位置,在他旁边分别是伦文叙和孙绪,正好是排在礼部会试前三名的人物。
与童生试、乡试和会试不同的是。殿试并不需要考生自备食物和笔墨纸砚,会由宫廷代为准备。
此番考试的地点乃是奉天殿。
奉天殿于永乐十八年建成,次年正月初一宣布投入使用,四月初八便遭雷火。“奉天、华盖、谨身三殿灾”,三大殿全部被火烧毁。正统五年重修三大殿,到次年九月,“奉天、华盖、谨身三殿,乾清、坤宁二宫成”。
到了嘉靖三十六年四月,三大殿再次被雷火烧毁。而且蔓延得更广,文楼、武楼,奉天门,左顺门、右顺门及午门外左、右廊亦被烧毁,直到嘉靖四十一年九月才重修完毕,改称为皇极殿,后又屡遭大火,明末被焚毁后于清朝初年重建,清顺治帝下令改皇极殿为太和殿。
宫门于天明之前打开,传礼官出来传话,殿试阅卷官先行进宫,随后是三百名参加殿试的贡士。
所有贡士分成三列进宫,过宫门时需经过搜身检查,不须宽衣,但需将自己的殿试身份凭证递上,由搜检之人详细比对检查,再搜过身,便可进入宫门内。先行进宫门需要等候,待所有考生皆都进门后,由传礼官带路,往奉天殿方向去。
奉天殿在民间又称为金銮殿,是皇宫正殿,但奉天殿在弘治朝并非皇帝上朝会见朝臣的地方,只是作为皇宫中举行各种典礼之所。
正殿上承重檐庑殿顶,下坐三层汉白玉台阶,下面是宽阔石砖院落,从南至北放眼望去隐约可见金銮殿的宏伟。
沈溪走在最前方,刚抬头向左右看了一眼,旁边的伦文叙便低声提醒:“进到皇宫之内,当趋步低头而行。”
在这个时代,入朝不趋、赞拜不名乃是一种极高的荣耀,除了少数公卿外,就算是六部尚书进宫也要低着头小快步而行,因为不能让皇帝等你。
众贡士都是第一次进宫,但对于基本的礼法都知道得一清二楚,若耽搁了时辰,可能就不是被训斥一番那么简单,连杀头都有可能。
到了奉天殿外,空旷的广场两侧各摆三列案桌。
案桌之后均设有一方裹着布的蒲团,一会儿殿试作答,需要考生跪坐在蒲团上进行答题,而这一答就是一整天。
案桌上摆着笔墨纸砚,纸上是草稿纸,用镇纸押着,同时有盛着水的笔洗,水则是用来研墨所用,考生考试中途若要如厕,必须有侍卫亲自陪同。长达一天的殿试,并不会提供膳食,早晨起来吃过后,中午即便饿了也得忍着,直到下午考试结束之后才能离开皇宫。
众贡士站定,耐心等候,稍后十四名殿试阅卷官会出来面见考生,紧接着弘治皇帝也会露面。
或者是朱祐樘身体不太好的缘故,起来得有些晚,皇帝不来。考试就不能开始,但基本流程还是要继续。
先是点名,所有贡士根据礼部会试的考试成绩,从前到后。依次点上一遍,同时会以礼部所记录考生之籍贯及体貌特征对考生进行二次检验,防止有替考情况发生。
随后是发考试作答成题的卷子,即答题纸,谓之“散卷”。所有答题纸都是有固定格式,考生作答必须要按照行列,不能超出边框,否则成绩将被取消,同时会露出空白作为糊名所用。
考生需要自行将姓名、籍贯及三代履历写于答题纸上,也是为防止考试官提前在答题纸上作出记号。
散卷结束,考生都要站在自己的案桌旁,等候十四名阅卷官的到来。
到了辰时,太阳从东方的地平线上升起,十四名殿试阅卷官在少傅兼太子太傅、户部尚书、谨身殿大学士刘健的率领下出来。分别列于正殿两旁。
随后,太监将盖着黄色绸缎的龙椅搬了出来,放在中央的位置,那是待会儿弘治皇帝出来后的落座之所。
弘治皇帝虽然是殿试的出题人和监考人,但他只是在考试最初的时候出现,并不会留在这边等候一整日,就连十四名阅卷官也要各司其职,回去办公,而不会在奉天殿外逗留太久。
真正监考者还是礼部官员,不过在皇宫殿试这种地方。就算考生想作弊也没那胆子,而且也没必要。
既然你要到作弊的地步了,那肯定是中不了一甲前三的,既然如此。不过是进士出身和同进士出身的区别,你作弊被抓,那就直接剥夺功名、发配充军,甚至要被杀头。而不作弊,就算你文章胡编乱造,最后也是个进士。
殿试基本是最不用担心作弊的一场考试。每个考生都小心谨慎,生怕哪里做得不对,这种情况下务求发挥正常即可,至于那些歪门邪道的东西连想都不敢想。
一众贡士先参拜众殿试阅卷官,辰时一刻,弘治皇帝朱祐樘在千呼万唤中走了出来,所有人均跪拜于地。
虽然都知道头顶上便是当今天子,每个人都想瞻仰龙颜,但却无一人敢于把头抬起来,因为跟皇帝对视,那也是天大的罪过,若真要追究,杀头都有可能。
沈溪位于人前,虽然距离皇帝很近,可也知道抬头去看的凶险。其实关于弘治皇帝到底长什么模样,他根本就不怎么关心,只要考取一甲前三进入翰林院,以后有的是机会看到。而且马上就要宣读制诰,本次殿试的考题行将出炉。
宣读圣旨的是刘健,作为少傅兼内阁首辅,连皇帝都要尊称一声先生,由他代替天子传话最为合适。
而这篇制诰,正是昨日朱祐樘拿给众殿试阅卷官看过的那篇,制诰虽然是天子对考生的一种期待和嘱托,同时也藏有本次殿试的几道策问考题。
殿试不考四书五经,仅仅是一道策问题,题目很长,其中有小问题若干,要依次来进行作答。
“朕惟自古圣帝明王之致治,其法非止一端,而孔子答颜渊问,为邦但以行夏之时、乘殷之辂、服周之冕,乐则韶舞,为言说者,谓之四代礼乐然,则帝王致治之法……”
这是制诰的主体部分,同时也是策问题的中心思想,即要考察“礼乐”,而所考察的方向,是礼乐对于“帝王致治之法”的重要性,继而引出下面的问题。
策问题一道,其中小题共有四道,但题目并非是直接说出来,而是要考生在制诰中自己去找,这就比礼部会试困难了许多。
因为场地太大,又没有扩音器,刘健年老体迈喊出来的话,最多前面的人能听见。至于题目到底如何,在制诰宣读完之后,会发下来,让考生自己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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