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溪随后又问了几句,才知道通常刑部过堂后,案犯的女眷都是明码标价对外出售。
是否是官员,如果是官员的话是几品官,是京官还是外官,是小姐还是妻妾,女眷多少岁,出嫁与否,是否生过孩子……这些都有一套成熟的评估表。这套体系在永乐靖难后达到鼎盛,之后历代皇帝都没停辍。
这种一人落罪全家遭殃的方式,的确震慑了一些贪官污吏,但问题在于大明厂卫诏狱盛行,再加上皇帝喜怒无常,很多官员都是因言获罪,这对他们的家眷来说非常不公平。
官方有一套价格表,而在小吏那里同样有一套。
并不是外间所想的那样,上官对下面私下把人买卖的事全不知情,事实上这些事没有官员默许,下面那些小人物不敢如此放肆。
通过官府明面上卖出的内眷,银钱都要进户部账户或者进内库,官员没什么油水可言,可私下里卖了,银钱就进了个人腰包,而且大多数都会到当官的手上。就像彭余这样,一单买卖就算赚得再多,也不过几两银子进账。
不管彭余说的白干是不是真的,沈溪可不能让这条线轻易断了,当即表示愿意出一百两银子,彭余千恩万谢,把沈溪当成活菩萨一样。
“大人,您出手可真大方,下官这里还有些女眷,其中不乏绝色,您是否……就算您有特别的癖好,小人也能……”
大明被抄家后的落罪内眷可没有年龄限制,上到七老八十走不动路,下到嗷嗷待哺尚在襁褓之中的婴孩,只要你想买,都能买来。事实上沈溪身边就有个至今没翻案的犯官家属林黛。
沈溪以前对于这种私下交易案犯家眷的情况不太清楚,因为这些糟粕不会在正史上留下记录。
“不必了。”
沈溪没打算白花银子,赎出来个李家小姐对他来说已经很麻烦了,哪怕其他女人再漂亮也不关他的事情,“此事就交给彭兄弟去办,事成之后另有酬谢。”
“不敢不敢,沈大人给的赏钱已经不少了,下官一定尽力办好,不辱使命。”
等沈溪看完新宅子,刑部那边已经用马车把皇帝赏赐的十个丫鬟和十个仆人送了过来。
这些丫鬟和仆人都是抄家所得,此时送来的明显是人家挑过的,丫鬟要容貌没容貌要力气没气力,男仆也大多身材羸弱双眼浑浊,一看就没有机灵劲儿,好在年纪都不大,最大的也就二十出头,否则真不知道是用来使唤做事还是给他们养老。
不过本来就是白得的,沈溪也不在乎那些了,正好十个丫鬟十个男仆,以后给他们凑个对。
沈溪临时指定了两个负责的,便让这二十个人进去收拾院子,由于高府被抄也就是旬月的事情,柴米油盐都是现成的,等时间到了就让他们自己做饭吃。沈溪不担心他们逃跑,京城本身就进出困难,哪怕逃出城去也没个活路。
这年头奴籍在身之人,逃跑被抓回来打死活该,官府都不会过问,而他们也不会自找麻烦,在主人家做事虽说辛苦些,但起码有吃有喝,一辈子安安稳稳就过去了。
这年头的人,为了生存连太监都肯做,更别说是当丫鬟和仆人了。
……
……
因为看宅子和跟彭余商量事情,沈溪回家的时间有些晚,日头都快挂上西山了,他才有气无力地回家。
一路颠簸回京,才休息一晚便又奔走忙活一整天,的确让人疲累,可到家后心更累,因为有个啰嗦的老娘随时在他耳边念叨。
“……你个小没良心的,老娘千里迢迢到京城看你容易吗?你回来了也不知道多陪陪老娘,不知道老娘牵挂你?你爹和你弟弟,成天都念叨你,可是到了京城却不许我们搬过来一起住,是觉得老娘碍着你什么事了吧?”
在周氏眼中,最重要的是大儿子,其次是丈夫和小儿子,至于女儿沈亦儿,就被她选择性忽视了。
沈溪道:“娘若是想搬过来,等过两天就行了。”
周氏一听眼前一亮,但很快板起面孔:“老娘不是诚心要打搅你,可一家人团聚凑在一块儿过年总是要的吧?这都腊月二十七了,也没见你准备年货,倒是你孙姨惦记着,年货都送到家里了。”
沈溪道:“娘不用想太多,孩儿这次出去公干差事办得好,皇上觉得孩儿功劳大,赏赐了一座府邸,孩儿准备搬过去住,所以娘想搬过来,年后只管搬就是。”
“嗯!?”
周氏这下可高兴坏了,“小子,你说什么?皇帝赏给你府邸?哎呀……多大的府邸,是不是跟皇宫一样,几百间屋子的那种?”
谢韵儿听到这消息也很高兴,但她赶紧给周氏解释:“娘,官邸也不都又宽又大,我想应该是有三五进院子那种,比起咱家来,也就门脸大一些罢了……”
周氏听了很失望,啐道:“门脸大有什么用,主要是住着宽敞,我当是什么好宅子呢!你喜欢住那边,你尽管去住,反正这宅子我看不错,我和你爹一定要搬过来好好享受一下。哎呀,我要看看怎么收拾才好……”
对于周氏的这种行为,谢韵儿颇为无奈,可她是那种本份的女人,知道嫁进沈家门就要习惯沈家的一切。
本身谢韵儿对周氏是很尊敬的,两人姐妹相称多年,再加上当初周氏对谢家帮助的确不小,她是个懂得知恩图报的女人。
可惜周氏明显属于那种对外人好,对自家人刻薄的妇人,在外面好强,要面子,可一旦成了她儿媳妇,就算以前身份再尊贵,那也要给她当佣人被她骂,这基本是受到李氏管家方式的影响。
周氏正要让林黛陪着她在院子里重新参观一遍,寻思一下怎么装修,沈溪道:“娘,让韵儿陪你吧,我要带黛儿出去见个人。”
林黛一听,看向沈溪的目光中立即多了几分依赖。
幸好他救我了,不然娘肯定要把我烦死累死……
“去见什么?黛儿是你的妾侍,就应该在家里好好相夫教子,岂能跟着你出去瞎跑?”周氏又开始数落。
谢韵儿过去扶着周氏道:“娘,让儿媳陪您走走,这以前是谢府,儿媳对这里不比黛儿熟悉吗?还有啊,相公真有事情,进去后让儿媳慢慢讲给你听可好?”
周氏俯下身子摸了下谢韵儿的肚子,愤愤然道:“这还差不多,我养的儿子,还不如我儿媳妇孝敬……哼,黛儿那死丫头也跟他学坏了。”
沈溪吩咐云伯把马车赶出来,由对京城环境熟悉的云伯亲自赶车,而他和林黛则坐上马车前往城西的官驿。
林恒进京只是护送军功花名册和沈溪,等朝廷颁赏旨意下达后便会随同军队一起回延绥镇,所以并未住进军营。
马车里,林黛一脸幽怨:“你回来都不找我,这些日子……娘一个劲儿为难我。”
被婆婆为难,林黛第一反应就是跟相公告状,但往往男人都会夹在老娘和媳妇中间难做抉择。对沈溪来说,本应该无条件支持妻子,毕竟老娘只是便宜老娘,而周氏的性格又不为他所喜。
可想到周氏当初在最艰苦时对他的养育大恩,以及鉴于林黛本身刁蛮的性子和喜欢告状的习惯,此事他还真不能站在林黛一边。
“娘到京城来,编排你做点儿事情,不是应该的吗?”沈溪板着面孔教训。
林黛噘着嘴,最后还是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那今晚呢?”
乖巧,也不过是要换取怜爱,林黛愈发有做人妻子的觉悟,在这沈家,她的地位很尴尬,没有正妻的身份意味着将来她自己和子女的身份都需要沈溪来“赐予”,而她还要看正妻谢韵儿的脸色。
只有得到沈溪的更多关爱,她在家里才有地位可言。
就好像尹文一样,正因为受到沈溪疼惜,就算进门很不合规矩,可谢韵儿不但没生气,反倒处处迎合沈溪,因为谢韵儿知道,沈溪是一家之主,必须以沈溪的意志为沈家的最高意志。
“带我去见谁啊?”
林黛倚靠在沈溪的怀里,抬起头问道。
沈溪轻轻拍了她肩膀一下,道:“等到了地方你就知道了。”
马车行进速度不快,毕竟是在京城的街道上,撞到谁都不好。沈溪不时掀开窗帘看看外面的风景,过了半个时辰终于到了城西官驿,刚下马车,已有士兵迎了过来:“沈大人可好?”
沈溪向四周看了看,估计官驿房子不够,于是这群官兵便围着官驿搭建起一圈营帐,倒也像模像样,当下笑道:“我来见林副千总,他可在里面?”
“这会儿正在房间里呢,他人一到京城就病倒了,可能是水土不服吧,今天没见他出屋……”
沈溪点头,他知道林恒在路上染上了风寒,到京城后或许病情有所加重,军人不一定都有副好身体,过度的训练反而会让身体的免疫力不及普通人。
“这位是……沈夫人?”几名边军士兵很快发觉沈溪身后带着个看起来异常漂亮的妙龄女子。
有人刚跳出来询问,立马有人喝斥:“别乱说话,眼睛往哪儿瞧呢?”
官员的内眷可不能随便乱看,穿堂过屋的话,连公公和丈夫的兄弟也必须回避,这是规矩。不过沈溪可没那么多讲究,他不觉得林黛被人看看会少块肉,他这次来就是为了让林黛见到失散多年的兄长。
走进官驿来到一个院子,林恒听到传报赶紧拖着病躯出来,沈溪是他的恩人,就算身体虚弱也要出来迎接。
待林恒给沈溪见完礼,见到林黛,丝毫不认识眼前的女子是谁,不过他还是恭敬行礼道:“小人见过沈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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