鞑靼人溃散后,便再未组织像样的攻势。
各部族为寻求自保,未等撤兵令下达就自行撤兵,一时间京师九门外兵荒马乱。
此时,鞑靼人担心明军会主动出击,小心谨慎,一度顾头不顾腚,结果直到撤离完毕,城中也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这头当沈溪将所有步兵方阵收回来,再次准备出击时,周边已没有鞑靼骑兵的影子。
沈溪军阵中基本是步兵,自然追不上鞑子四条腿的骑兵,他只能把周边保护步兵的骑兵一并交由王陵之和林恒统领。
王陵之在这场战事中,过足了瘾头,他一个人在战场上就斩落不下百人,到最后,连刀口都砍卷了,依然带领骑兵四处追杀。
等沈溪率领步兵进入南苑时,原本鞑靼王帐所在的营地已是人去楼空。
鞑子撤离得极为匆忙,抢劫的金银珠宝等财物散落得到处都是,此外还有粮草辎重若干,再加上关押在南苑行宫中的数千百姓,沈溪不得不让部队停下来,收拾残局。
等一切处理妥当,官兵扎营埋锅造饭,朱烈过来向沈溪请罪,垂头丧气地说:“沈大人,是卑职的错,卑职未曾想鞑子突击那般凶猛,我手下那些兔崽子突然间成了孬种,竟被鞑子杀出个口子,而后就……”
朱烈颜面无光,陪伴而来的刘序和胡嵩跃脸色也不好看,他们清楚自己的能力,如果不是跟着沈溪,他们一辈子都没有在战场建功立业的机会。
“没事!”
沈溪早已获得斥候传报,鞑靼主力往京师西南而去,安慰道,“接下来将功折罪即可,我们将继续追击,一路尾随鞑靼人杀到紫荆关,等收复紫荆关战事便算是告一段落!”
刘序惊讶地问道:“沈大人,我们不进京城么?”
沈溪反问:“进京城?怎么个进法?”
刘序细细一想,自己所率虽是京营兵,但如今已划拨边军,军中那么多骑兵也都是边军。战时朝廷确实会将京城周边兵马撤人京城,但如今鞑靼人已退去,没有朝廷旨意,就算打了胜仗也没有借口入城。
刘序握紧拳头:“既然没法回京城,那不如继续赚取功劳,追着鞑子前往紫荆关……老胡、老朱,你们以为呢?”
其实到了这个地步,刘序、胡嵩跃、朱烈等人已无心恋战,但既然沈溪吩咐此战的终点是紫荆关,就算他们再怎么不情愿,也只能遵命而为。
胡嵩跃问道:“沈大人,说句不中听的话,将士出征日久,都惦念家中妻儿老小,究竟需要多久才能打完仗?不要到了紫荆关,又说要出塞,到那时恐怕不好向官兵交待。”
“估摸也就三五天吧!”
沈溪分析道,“鞑子只顾着逃命,咱们这一路与其说是打仗,不如说是接受战利品。等追到紫荆关,我们就驻步不前,毕竟宣府、大同地区有刘尚书的三边兵马,他才是应付鞑靼兵马的主力!”
沈溪之前已获悉亦思马因撤兵的消息,在他看来,亦思马因这一撤,京城周边已失去阻碍刘大夏回兵京师的有生力量,只要刘大夏光复宣府镇城,夺回张家口堡,很可能阻断鞑靼主力回撤草原的路线。
剩下的事情,沈溪不想理会,因为他觉得自己的使命,已基本完成。
……
……
京城保卫战以大明的胜利而告终,鞑靼兵马匆匆忙忙撤兵,即便各城门的守军将士有追杀之心,奈何军令如山,朝廷不允许任何城门开启,全体将士只能继续当缩头乌龟,在城头目送鞑靼人离开。
谢迁在确定鞑靼人是真的撤军而不是诈败,连忙带着好消息回宫。
谢迁就跟做梦一样,昨天京城还危机四伏,今天就大获全胜了,大大超出他的想象。如今各地勤王兵马只有沈溪率部到来,结果在沈溪领军一通猛揍下鞑子撑不住撤退,战事奇迹般结束,进程跟当年土木堡之战后的京师保卫战有几分相似。
谢迁琢磨:“大明京师估计会成为蒙元余孽的噩梦,无论是瓦剌还是鞑靼,都在京城下折戟沉沙,多得老天爷保佑!当然,这次还是多亏沈溪小儿回援及时,不然昨日西直门和今日正阳门之战,城关都可能失守。”
“另外,今天王伯安也立下大功,不过他火烧城头,导致我军大批伤亡之事,不知该如何跟陛下交待?”
想到之前正阳门上,王守仁不分敌我泼油纵火,大明官兵满身是火惨叫着跌下城墙,那瘆人的哀嚎让谢迁不忍回想。谢迁暗道:“老夫自问不是拘泥之人,不知为何,会如此心绪不宁?”
进入皇宫,谢迁加快脚步往文渊阁而去,一路上六科和中书科的官员跟他打招呼,他都一律不予理会。
进入文渊阁,谢迁才知道当朝几位重要人物都在,除了刘健和李东阳两位内阁大学士外,尚有马文升、熊绣这两位顾问团成员,还有许多六部官员。
刘健见到谢迁,连忙起身上前询问:“于乔,你终于回来了,之前传报不清不楚,正阳门之战……可是获胜了?”
谢迁点了点头,肯定地说道:“狄夷兵马已撤出城头!”
刘健埋怨道:“别说是否撤出城头,我现在问你的是……狄夷兵马可从京师周边撤军?”
“这……”
谢迁环顾在场大臣,有些迟疑,道,“话暂且不能如此说,狄夷撤兵是真的,这会儿距离京师应该至少有十几二十里之远!不过其后是否卷土重来,尚存在疑问。”
“好,好啊!”
在场人等皆都振奋不已。
盘踞在这些顶级文臣心头上的大石头,到这一刻终于放下大半,但鞑靼人尚滞留大明国土,不能完全掉以轻心,因为鞑靼人随时可能杀回来。
刘健笑道:“获胜便可,之前信使赞颂伯安在这次战事中起到的巨大作用,看来你带他过去帮忙算是一招妙棋!”
谢迁见刘健对王守仁那种赞赏有加的态度,心头无名火起,他很清楚为什么这些老臣会如此看重王守仁。
现如今王守仁在各方面都不太出彩,唯独有个可以说是无限接近内阁大臣位置的父亲王华,如今王华已兼任礼部右侍郎,随时可能征调入阁,刘健等人对王守仁的重用,其背后的意思值得人玩味。
谢迁有些怨恼:“城头一把大火下来死伤无数,如此也算帮忙的话,那城外拼杀将士的功劳,就不算什么了!”
无论以前是否对谢迁有成见的,此时都听出他话语中蕴含的强烈不满。
刘健试探问道:“于乔,你说的城外将士……可是沈溪带回来的吧?老朽昨日听闻,此子从土木堡全身而退,还第一个带兵回京勤王,可见其才华堪当大用,朝廷一向唯才是用,既然他有本事,将来让他多做些事便可!”
谢迁怒火中烧,暗忖:“沈溪小儿本为翰林官,被你们多番征调,当官不过四五年,已不知走了多少地方?难道大明就没个人能替代,让沈溪可以留在京城安歇几年?”
李东阳神色中倒是带着几分不解,问道:“于乔,你昨日当真见到沈翰林?”
谢迁面色不善:“宾之,难道你怀疑我虚报战情?”
李东阳黑着脸不说话。
当初否定沈溪最多之人便是李东阳,沈溪回来他最没面子,毕竟正是由于李东阳对沈溪奏报的军情一再怀疑,才令西北战事持续恶化,现在才知道原来沈溪从鞑子重重包围中杀回京城,成为大明的救世主,他如何放得下这张老脸?
实际上,沈溪是用实际行动,狠狠地打了李东阳一耳光,让他心里很不好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