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由于内心的不安全感,嫏嬛也习惯了有些事亲力亲为,丹药、法器分门别类,避免要用时还得耽误几秒将东西找出来。
而每个储物戒里的东西,基本都一模一样,避免这个丢失了还能有个备用的拿来用,也是嫏嬛家世好,不然她就是想这么做,也只能看着钱干瞪眼。
外出历练,多小心些总是没错的,更何况她还只是多准备了亿点点而已。
下山的路很漫长,人也很多,太虚天身为圣地虽说一直遵循着精英策略,宁愿不收也不愿收资质不行的弟子,但积年累月之下,门下弟子却是不少,出门做任务的自也极多,来来往往,跟闹市集市也没什么差别,唯一的差别大约便是他们皆背负着武器,血腥气和煞气在头顶几乎凝结成了实物,如同乌云盖顶一般。
……
小半日后,嫏嬛离开了太虚天宗门笼罩的范围,她的身体保持紧绷状态,精神也紧绷成了一根被人挑起的弦,手里还捏着一张黄色符纸,做好了随时都会遇上的危险的准备。
太虚天身为圣地,几百年都不见被哪个宗门挑衅,更别提是开战了,也因此高层大多数闲的发慌,时不时就爱给门下弟子设置一些苦不堪言的障碍,俗称‘考验’。
随说嫏嬛觉得以自己老爹的威势没人敢在自己身上这么玩,但万一呢?
好在直到天色渐黑,也没遇上嫏嬛想象中的危机。
这是当然的了,虽说太虚天对绿化颇有心得,周围全是原始风貌,出了规定地界身上所携带的玉石便会失了作用,但她身上的熏香用的都是让凶兽厌恶的气味,穿的虽不是迷彩服,但融入丛林中也丝毫不显违和,这种情况下若是还有麻烦上门,那只能说她真的是‘气运所衷’了。
太虚天周围丛林中的凶兽都是留给门下弟子练手的,要是数量少了,还会专门抓进来养着,将密集程度把控在一个合理的范围内,不过经过这么多年的发展,弟子们也早已摸索出了一道默认的潜规则,每隔几里地便有一间专门共休息所用的‘酒店’,打上特有的记号,告诉同宗弟子房子是安全的。
嫏嬛在里头留宿了一晚上,第二日便接着赶路,春雨说下就下,嫏嬛撑起了一把缀着流苏,看上去华而不实的伞接着赶路。
雨天路滑,嫏嬛便并没有走多远,在天黑之前找到了一处破庙走进去休息。
破庙是真的很破,门口的牌匾早就看不清写的是什么了,屋顶还漏雨,但地面上并没有积上一层很厚的灰,还能看到杂乱的脚印,说明几日前才有人留宿。
外出越久,嫏嬛的心神便忍不住越紧绷,这些年来她一直呆在太虚天这个避风港里,每次出去都有一大堆人跟着,不虞发生意外,要说她不怕,那是不可能的。
不过尽管如此,她却仍是愿意进入这样一个一看就是个意外多发地点的地方。
她的心态很奇怪,一面害怕遭遇意外,一面又期盼意外发生。
嫏嬛的想法很简单,这种地方能发生的意外无非就那么几样,但呆在其它地方会发生的意外却多了去了,与其如此,当然得把危险放在可控范围内了。
黑夜中掉漆的佛陀看上去并不显得神圣,但嫏嬛反倒不害怕这样的佛。
她从储物戒角落堆放的杂物中拿出三根灵香点燃,插在了香炉内,又从储物戒中拿出草垫,跪在草垫上恭敬行礼,神情肃然:“弟子今借宿此地,无意冒犯,若多有冒犯之处,还望海涵。”
危机不一定来自外部,也可能是来自于内部,嫏嬛虽然看不出这佛像有什么问题,她收集来的资料也说明这庙宇是一百多年前附近村落里的土财主因为信佛而建,但是!说不准它就因为被村民供奉久了有了灵性了呢?
虽然这种可能性极小,但万一呢?
嫏嬛这个戏精自顾自演完了一番独角戏,紧绷的心神反倒放松了一些,拿出储物戒中的干粮躲在佛像后头吃了起来。
肉身境到底还是肉体凡胎,需要每天吃饭休息,嫏嬛早已训练出了一有风吹草动便会惊醒的‘浅眠’,因此吃完后便在佛像后打了个盹。
也就是这么打了个瞌睡的功夫,嫏嬛便被一阵新的吵闹声给惊醒,透过雨帘,隐隐能看到不远处微弱的火光。
嫏嬛一下子就精神了起来,速度飞快的收起了地上的垫子,手里捏着符纸从佛像后走了出来。
这破庙虽然不是什么交通枢纽,但附近村落时有赶不及回去的猎人在此留宿,也有想拜入太虚天的修士赶路过来在此处休息,所以现在会有人来,嫏嬛其实并不算意外。
要不是如此,她也不会再此留宿。
但这并不意味着嫏嬛就不会放松警惕了。
有修为在身的人,基本是没有近视这个问题的,没过一会儿,嫏嬛便看到了跑来的人。
为首的是两个看上去很狼狈的一男一女,身上衣物颇有破损,神态惊慌,穿的并非粗布麻衣,头发略有凌乱,身后跟着的手中都拿着兵器,以刀剑居多,有个别武器还滴着血。
这不是游戏,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嫏嬛当然也不能单凭气息判断出他们究竟是普通人还是有修为在身,无法断定对方对自己究竟有多大威胁。
由于没有带雨具,无论是追杀者还是被追杀者看上去都颇为狼狈,逃跑的那个年轻男子眼神大约特别好,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庙门口的嫏嬛,大喜过望:“姑娘救命!——”
话音未落,便见嫏嬛迅速的点燃了手中的符箓,下一秒,便见门口再无一人,仅余黑暗。
“…………”
男人怎么也没想过嫏嬛会走的这么果断,怔了一怔才回过神来,一瞬间甚至怀疑自己刚才所看到到的人是不是眼花所致,但旋即便否认了这个猜测。
他练了一门与眼睛有关的术法,寻常修士或许会眼花看错,但他绝不可能会如此。
他咬咬牙,与师妹对视一眼,跌跌撞撞向破庙跑去,仅有香炉里还在燃烧的灵香证明着这儿前不久还住着一人。
他看了师妹一眼,后者隐晦摇头,表明破庙内确实无人。
于是男子心头忍不住生出了一个浓浓的疑惑:究竟是什么符,能让人这么快就离开,神行符遁地符施展出来也没有这个效果啊?
而且,这逃的未免也太果断了一些吧!
真是人心不古,现在的年轻人,也都太冷漠了些,见死不救!
第6章
以嫏嬛谨慎的性格来说,住进破庙以前,她自然不可能什么准备都不做。
正所谓狡兔三窟,走一步看三步,嫏嬛在出门前就已让人画好的附近的地图,因此在走进破庙之前,嫏嬛便在破庙稍远处布置了逃遁专用的临时传送阵。
方便她遇到意外迅速转移。
正面交锋是不可能正面交锋的,谁知道对方会不会是扮猪吃老虎?
这种办法,也只有嫏嬛能用得出来,这倒不是因为整个九州只有她这样谨慎,恰恰相反,被迫害妄想症患者,从古至今都不缺乏。
缺的只是像嫏嬛这样财大气粗的而已。
嫏嬛虽然在阵法一道上还算有所得,但像传送阵这种涉及空间的法门,她是万万布置不出来的,所以她的用的其实是阵法师已经刻录好的阵盘,往阵盘里输入真气便能用。
不过传送阵所需的真气往往也是海量的,像嫏嬛这样的肉身境修士,就是把一身的真气抽空了也启动不了。
但嫏嬛用的这个阵盘是一次性的,使用要求自然也低得多,算得上是保命利器,属于低境界修士中有市无价的东西,非关键时刻绝不舍得动用。
哪怕是对嫏嬛来说,这种阵盘也不是轻易能得到的东西,不过她草木皆兵惯了,生怕自己会出什么意外,所以宁愿多花钱,也不愿意不做这种‘多余’的准备。
阵盘被嫏嬛放在了一棵被掏空的大树内,捏动符纸便能传送进来,仅能一人环抱的大树,哪怕嫏嬛站立在其中都颇为紧促,从外表看半点都看不出是空心的,枝叶繁茂,树杈间甚至还有鸟儿铸的巢。
嫏嬛这会儿反倒不急着走了,透过贴在香炉上的留影符和留声符看着转播。
拿着大刀的高个头男子像是追杀这对小情侣的领头人,将近两米的高个头让人很有压力,脸上还有疤痕,看着颇为凶戾,此时朝地上吐了一口口水,一脸晦气的模样:“呵~忒!白演了一场戏!”
先前向嫏嬛求救的男人看了他一眼,便见后者闭上了嘴,本着贼不走空的原则,他直接拔下了香炉上插着的灵香,弹了弹灵香,微眯着眼道:“也算是没白跑一趟。”
从这话便可看出,他们确实是一伙的。
他们都是这附近生活着的散修,平常也就靠着好心路人的接济过过日子。
没有宗门的散修,大多数过的都算不上好,甚至连平常修炼用的资源供给都成问题,这些散修大多数幸运捡到了一本秘籍或是无意间得到了什么小宝物踏入了修炼之途,由于年岁太大又身负其它功法,大多数门派都不乐意收他们,因此不是成了家族或门派客卿,就是惨兮兮的活着。
不过由于中州是魔道的地盘,因此这里的散修,自然而然的,大多数干的也都不是什么好勾当。
如这群人,干的就是强盗的活。
大约是几年前,一些立意新奇的话本流入了中州,被说书先生广泛传播。
这些话本内容各有不同,但基本都将正道形容为刻板、固执守死礼的老顽固或是藏着阴暗心思的伪君子,而里头的魔道却是亦正亦邪,或是为所爱之人入魔,或是因家族被灭满门愤而入魔。
总之,话本中的魔道主角至情至性,加之其作者写得又颇具感染力,这导致了许多少年人被话本所迷惑,上赶着拜入魔门。
而这群人也借此得利。
或是伪装成猎户,或是假装被追杀,或是假装是某大宗弟子……
总之,一群没什么阅历抱着天真幻想的少年人被耍得团团转,最终都成了盘中餐,不过偶尔这些人也会有踢到铁板的时候,毕竟是高危职业,他们早就做好了随时丧命的可能,所以遇上如嫏嬛这种还未交谈就逃命的,他们也不以为意。
人有失手,马有失蹄,他们唯一失望的,也就是没有抢到东西而已。
不过人都跑了,他们也只能接受这个结果。
男人挥挥手,示意撤退,既然已经失败了,自然也就没必要在此处久留了。
嫏嬛对他们是一伙的这个结果并不感到意外,唯一好奇的也就是这究竟是宗门安排的还是巧合遇上的而已,不过有些答案知不知道也无所谓,她弯了弯唇角,天生就上翘的唇角让这个笑显得分外甜美,颊边梨涡若隐若现。
她朝破庙的方向比了个开枪的手势,眨眼间,便见破庙周围猝然发出巨大声响,升起了一朵蘑菇云,片刻后才散去,烟尘漫天。
坏了她一个阵盘,总该赔不是?
嫏嬛撑着伞走回去,雨点砸在华丽的伞上,没能让伞偏移半分。
徐自没想到破庙会突然爆炸,不过身为这群人中的老大,他平日里没少私藏好东西,这倒让他逃过一劫,只是五脏六腑皆如同移了位一般,剧痛无比。
他压下喉间的痒意,心知此地不宜久留,不管做下这事的是谁,但附近截杀路人的不止只有他们这一批,为避免其余人痛打落水狗,他也得赶快离去。
然后徐自刚从爆炸区域走出,便看到了烟火中撑着伞款步走来的身影,顿时僵在了原地。
“我很好奇,”嫏嬛缓缓走近,“我自认小心谨慎,留宿此地也不曾在周围留下过痕迹,你们是怎么发现我的?”
她脸上是纯然的疑惑,就像是碰上了难解的难题时的学生,希望老师能帮自己解惑,如同教养良好的世家女,但在徐自眼里,却犹如恶鬼一般。
他腿一软,猛地跪在了地上,心知碰上了硬茬,砰砰砰的磕起头来,没一会儿额头便沁出了血涕泗横流:“姑奶奶…不…仙子饶命,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小的该死……”
在性命面前,所谓的尊严不值一提,尤其是在中州这个地界,能屈能伸的不在少数,尽管他也清楚自己活下去的希望很小,但总抱着奢望。
可悲可怜又可恨。
嫏嬛面色不改,撑着伞蹲在他面前,伞上缀着的流苏微微晃动,让人看不清她的神色:
“先别急着求饶,你还没告诉我,你们是怎么发现我的?”
徐自也没问他说了对方是不是会放过他,嫏嬛话音刚落便连忙道:“我师妹擅蛊,练了一条地虫在附近,地虫体型小,又是在泥里,所以很少有人会察觉到。”
地龙,便是蚯蚓。
嫏嬛恍然,她是谨慎,身边飞了一只鸟都要紧张半天,但谁会怀疑地里的一条蚯蚓呢?
由此可见,她还有进步的空间。
嫏嬛轻轻吐出一口气:“受教了。”
蛇蝎为伴蛛为邻的修士并不少,蛊术在魔道中算不上什么稀奇的东西,但嫏嬛完全没想过,会有人将蚯蚓练成蛊来监视人,果然群众的智慧是无穷的,她的思维还是太僵化了。
她完全不知道,徐自的手下炼蚯蚓为蛊而不炼毒物为蛊,根本不是什么老谋深算,纯粹是因为没钱买毒物又不敢去危险的地方自己找。
嫏嬛朝徐自微微行了一个师生礼,露出浅笑:“多谢解惑。”
所谓达者为师,这事确实是给嫏嬛好好上了一课,所以她不介意每年清明节都去拜一拜对方。
徐自被下了一跳,想避开,谁知身体却动弹不得,顿时脸色大变,一副要哭不哭的扭曲表情:“哪里能当仙子行此大礼,姑奶奶,祖宗,您别这样,小的害怕!”
许多修士都有一些奇特的怪癖,徐自以为嫏嬛也是其中一员,见此害怕得不行。
“你自然当得起我一拜,”嫏嬛道,“所谓读万卷书不如行外里路,若不是今日得此教训,我不知还要多久才能醒悟过来我犯的错。”